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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經陽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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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儀水閣只比宗姬家那華麗的檐樓低了兩層,倒映在一片瀲灩的湖水當中,眾人尚未走近,就聽管弦歌唱之聲,婉轉悠揚,忽近忽遠,似在雲端裏一般,好賽做夢。大夥兒舉眼四顧,穿過曲橋,宛如忽至仙鄉中,不敢走錯一步路。

一樓擺滿了桌子,龍管家一出現,不少人站起身打招呼,龍管家一一禮應,後道:“諸位請在這邊用餐。”

雲染代替眾人道謝,龍管家笑道:“雲老爺是大老爺,請移駕樓上。”

雲染辭謝:“不用了,在這裏隨便吃些就好。”

龍管家依舊笑,卻是堅持的語氣:“請。”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好拱手請龍管家帶路:“有勞。”

龍管家顯出欣賞的神氣,“雲老爺請隨我來。”

跟彩樓上的狀況一樣,二樓的人少一些,三樓再少,依次類推,到第四層時,一班樂臺躍然入目,一個錦衣人帶著幾名侍從正對著一人戲笑:“琢人你說,你在繯都老避著我,這下可不又碰著了?”

琢人妝容卸凈,捏著一方大帕子擦拭唱戲的砌末,只是不答。偏偏這麽多人,錦衣公子就屬意他,不轉睛的顧看,看得琢人暗暗不耐,低頭擦得更勤。錦衣公子悄手揣住絹帕一角,猛力搶去,只聽“嘩喇”一響,把琢人左手養的一只寸多長的小指甲,齊根迸斷。琢人又驚又痛,又怒又惜,本待發作兩句,卻為錦衣公子的身份,沒奈何忍住了。錦衣公子搶得手帕子,兀自得意,琢人同伴見狀,取把剪刀,授給琢人,琢人將指甲剪斷,道:“華少,今兒是二公子邀我們來的。”

“喝,拿他來壓我?”錦衣公子故意大聲:“你說,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琢人絕口不談。

錦衣公子道:“你的開消我知道,那次局帳裏少了你的?莫非二少的便格外不同不成?”

張甲夾在裏邊調解:“華少,等會兒就要調排桌椅安設杯箸了,我看把琢人安排在你身邊可好?”

錦衣公子這才解頤,一面張開一只臂膊想要攬琢人入懷。琢人抽身倒退,一下把錦衣公子惹怒,面色大變,張甲亟亟道:“琢人,你這是幹什麽,不要掃了大家的興!”

琢人心中不喜,然而幹這一行,就是要巴結人,尤其是有身份的客人,容不得你說討厭或不討厭,否則就是門前冷落車馬稀的結局。他定一定,從桌上壺中倒一杯酒,再擡起頭時已然巧笑:“華少,是琢人不對,琢人給您賠罪。”

錦衣公子大樂,就他的手連飲三杯,又餵他一杯,琢人一氣飲幹。錦衣公子觸動前情,去撫他手背,琢人嗔其輕薄,奪手斂縮,錦衣公子偏不讓,手一長扭住他衣領,喝令過來,琢人憎嫌再無法忍,一時爆發,抵死望後掙脫,錦衣公子重重怒起,飛起一只氈底皂靴,兜心一腳,突變乍起,轉瞬琢人被踢倒在地,旁邊人奔救不及。

雲染沒想到此人說翻臉就翻臉,而後面發生的事更見暴戾,不待琢人爬起,那錦衣公子索性發狠上前亂踢一陣,踢得琢人滿地打滾,沒處躲閃,但見地上血跡斑斑。

這時大家都反應過來了,樂班裏的同伴橫身阻擋,不免也被錦衣公子踢了幾腳。張甲一看不像話,攔腰抱住錦衣公子,錦衣公子還不讓,直到龍管家重重咳嗽一聲,幾名家仆上前排揎,錦衣公子方住了腳。

同伴們扶起琢人,他披頭散發,鼻青臉腫,哪裏還有半分紅人模樣?龍管家示意樂班們擁他下去休息,一邊朝錦衣公子道:“就為個囡兒,華少實在不必發這麽大脾氣。”

“哼,”錦衣公子道:“他以為本少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在本少面前裝清高,這邊一叫就巴巴的趕來,不打他一頓怎麽平得了本少心頭怒氣!”

“是是,”龍管家也不跟他多做糾纏,“華少,樓上請。”

錦衣公子看到他身後的雲染,眼前一亮:“喝,好皮相!新來的?”

龍管家正色:“華少,這位是葭來縣令雲澂雲老爺,三公子特意請的。”

錦衣公子哦了一聲,尤不死心,指指:“到七樓去?”

“到七樓去。”

聽說到頂樓,他色迷迷的眼光才收斂了點兒,撇撇鼻子:“走吧!”

在上樓的過程中,龍管家介紹,雲染得知這位被眾人稱為“華少”的原來是廩君家的大少爺,廩君苕華。

何以上次在繯都卻不曾見?雲染想著,不知不覺到了最高處,早有人侯在門口,六盞巧樣宮燈已經點起,灩灩光暈中,照出門楣上一塊綠地金字的小匾額,上面題著“有鳳來儀”四字。一只綠嘴鸚鵡,嬌聲嬌氣的喊道:“有客,打簾子!”

“小綠,不得無禮!”

勾闌微響,走出來一個俏丫頭,這樣罵了一句,然後笑嘻嘻側頭看雲染,嘴裏卻對龍管家道:“大公子二公子與三公子來過又走啦,二公子臨走吩咐,你來了就去他書房,有事兒。”

“好。”龍管家幹脆利索的應,一邊朝雲染華少告退。

雲染道:“既然主人都走了,那我們是不是也——”

俏丫頭道:“三公子待會兒還回來呢,公子,裏面請。”

雲染實在不想應酬,廩君苕華已經把簾子掀了大步踏進去:“都有些什麽人在?”

簾後是一個巨大的空間,一面敞開,正好臨水,檐前掛兩行珠燈,屏帷簾幕俱系灑繡的紗羅綢緞,五光十色,不可殫述。

在座四人,談笑正歡,像舊相識,惟雲染是初次見面,八道目光投射來回打量,後面傳來一道笑聲:“說句討氣閑話,雲老爺可是比眾位要好看點罷?”

眾人失笑,一個與吾棲彥光極熟,混不拘禮,道:“比郡守老爺也還好看些。”

來者正是吾棲彥光。雲染行禮,指一指周圍:“不知將我叫來此處,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當,”吾棲彥光道:“壽星大人的貴客,我們豈能不邀。”

“郡守大人太客氣了。”吾棲彥光官級比她高,在繯都也並未表現出很熟的樣子,何以此刻變得如此熱絡?

那俏丫頭招呼了坐,隨即退出,換上另一個鵝蛋兒臉的丫鬟服侍,美貌端莊,捧著一個茶盤到新到的客人面前:“華少,雲老爺,請用茶。”

雲染站起道謝,廩君苕華瞧她,“漣漪,怎麽沒在三少房裏了?哦我知道了,定是有更年輕漂亮的丫頭進去了不是?”

說罷哈哈大笑,漣漪垂眸,既不生氣也不惱怒,只朝站起的雲染道:“雲老爺坐著便可,不必客氣。”

說話間又有四個丫頭上來,揭開七八樣螺鈿嵌的果盒,裏頭蜜餞幹果,色澤誘人,脆生生道:“用點心!”

雲染點頭,眼睛被對面一架屏風吸住。這面屏風由水晶雕琢而成,一扇三折,用紫檀雕琢出的底座托著,工藝絕倫。經過日間種種,雲染已知整塊巨大的水晶在這裏不足為奇,奇的是水晶居然中空,三折便成了三個池子,裏面貯水,蓄著五□□魚,游來游去,活潑可愛。

須臾,有一仆役飛奔上樓報:“三公子到。”

大家立起身來,迎至樓梯邊,紫衣少年在兩個黑衣護衛下出現,見到某人,唇一彎,口中道:“忒費事哉,做啥呢?”

眾人含笑,相與簇擁至座中,漣漪在旁道:“公子寬寬衣吧。”

宗姬鳳林搖手,吾棲彥光問:“湊牌局呢,還是聽戲?”

廩君苕華叫:“聽戲!”

“聽了一天的戲,都膩味了,”宗姬鳳林跟他似極熟稔,一點不給他面子:“擺桌罷。”

廩君苕華嚷:“餵,三少,我可是千裏迢迢來為你慶生的咯!”

宗姬鳳林斜睨他一眼:“那九套杯的盞兒你還要不要?”

“好!好!好久沒與你豪賭一場了,” 廩君苕華改變口風:“今兒盡讓壽星盡興才是!”

漣漪即著手調派,不單只是鋪桌子這麽簡單,重叫丫頭們捧上另一套高腳鏨銀盆子,裝著十六色水果幹果、甜點鹹點,一字排開,另有沏茶煮水的,而這邊客人們圍著主人邊等邊聊天。

閑談中,雲染知道了這四位均是行鹽而致巨富,一擲千金,無不喜歡擺闊,久而久之,尤其醉心於癖好的極致,譬如有一位喜歡養鹿,專辟巨苑,養上各色鹿種數百匹,早晨放到城外山中,晚上再趕回來,連綿街市,城中蔚為奇觀。

還有一個,做四十整壽時問門客,如何能手揮萬金而頃刻間名傳遐邇?門客教他買一萬兩銀子的金箔,運到當地最高的檐樓上,向風揚散,一時金光萬點,滿天飛舞,由此異聞豪舉風傳。

“單說無味,得有人捧場,”大灑金箔的那個姓締乙,道:“不如叫戲囡兒們來。”

其他三人都讚同,廩君苕華尤甚。吾棲彥光笑:“今兒可是痛快了,琢人他們都在。”

提到琢人,廩君苕華浮起一絲尷尬,搶道:“我看他們班裏新有一個磬筄的,很不錯,不如叫來陪三少。”

締乙疑惑道:“琢人是頭個,自然叫他。”

廩君苕華咳嗽:“剛才我上來時看到他了,他似乎不舒服。”

“那就一起叫好了,總得露露臉。”

吾棲彥光看出些機鋒來,試探性的道:“華少,聽說你迷琢人迷得厲害,今兒就讓他陪一陪三少,也不肯?”

廩君苕華忙否認,宗姬鳳林反而道:“隨意,你們喜歡叫誰就叫誰,我無所謂。”轉眼裝不經意看過雲染:“只是不知雲大老爺有相熟的局子沒?”

“怎麽沒有?”吾棲彥光道:“跟六小姐那出還是大贏家!雲老爺,”他朝她睞睞眼:“居宜也來了。”

於是由管事在旁邊寫票,既然一定要點,雲染想想,幹脆不如居宜。等管事去請的時候,另一名老仆帶著好幾個手下過來,提著食盒:“三公子,面做好了,大公子說一定要好好吃完哚!”

過生辰一定要吃面,面不能斷,表示長壽,這跟在現時的風俗倒差不離。滴溜溜菊花青的大瓷碗擺了出來,配著紅實木嵌牙的筷子,在座的都享受到了一碗,由於實在美味,雲染忍不住稱讚。

宗姬鳳林聽了尤為高興,本來覺得不怎麽樣的,突然間也覺得好吃起來。

締乙察言觀色,道:“三公子家的面自然是與眾不同,雲老爺頭回吃吧?”

雲染點頭。

“這有個特殊的名字,叫‘軟骨面’,以僰水裏特有的青魚煮熟,拆骨和粉制面,三公子,我沒說錯罷?”

宗姬鳳林得意點頭,另一個拍馬屁的跟上:“就像三公子今日身上所著之濯錦,花樣也是從沒見過,想來是織戶特為專織的。”

說起“濯錦”,就像後來才了解二公子身上那塊大得嚇人的流光溢彩的石頭有個專有名稱叫“玭霞”外,就是當初討論的專濯錦的那條錦江,居然是由宗姬家專門派人保護的。

奢侈啊……洗衣的地方專門一條江,這條江還受人保護!雲染咳嗽一聲,敲敲碗沿:“想來這一點兒面,所費必也不靡。”

“當然,”廩君苕華譏誚:“雲老爺那小地方沒見過罷?”

雲染沒有表情,締乙打圓道:“也不算太費,以面本身之功夫,加上珍貴的澆頭,差不多中人之家半個月的用途。”

就吃面的功夫,囡兒們陸續來了,按票寫的各自站在點局的人背後。宗姬鳳林一看,有叫兩三個的,有叫四五個的,單雲染只叫一個。他把居宜仔細瞅了兩眼,這時居宜正把親手剝的瓜子、松子、胡桃等類,兩手捧了,送來雲染吃。雲染收下,卻還一半與他,“你自己也吃些。”居宜笑著接了,宗姬鳳林朝吾棲彥光道:“瞧著倒是個伶俐的。”

吾棲彥光湊趣:“讓他轉局過來好了。”

宗姬鳳林嗤一聲:“轉什麽局?不過大家說兩句閑話。”

“那也叫他過來,說說閑話也近便點。”不等宗姬鳳林阻攔,吾棲彥光略擡嗓音:“雲老爺,三公子想請你身邊那個過來坐坐,不知肯不肯割愛啰?”

聽他一說,居宜楞了下,趕緊立起身,看看宗姬鳳林,又看看雲染。雲染道:“既然三公子擡舉,趕快敬一杯茶。”

居宜見機,馬上挪過位置,親手沏茶,宗姬鳳林反覺得不好意思的,故意道:“你來巴結泡茶,雲老爺要吃起醋來,我怕打不過他呢!”

廩君苕華拊掌。

居宜笑笑:“三公子說的哪裏話,雲老爺要打您,我幫您擋。”

“瞧瞧,”宗姬鳳林環顧:“你是看中我比雲老爺多兩個錢哉,是不?”

居宜道:“三公子要不舍得這兩個錢,就不會接我這杯茶了。”

眾人皆笑,宗姬鳳林似乎看中居宜,自己叫的局倒不理會,琢人托詞沒來,來的是磬筄,他插不上話,卻又不敢表示,只恨得銀牙暗咬。幸而不多時牌局擺好,雲染自問沒有自己的份,往旁邊讓讓,磬筄見機上前,問三公子要坐哪方,三公子自顧背後,被團團圍住,都等他定位,他問:“雲老爺呢?”

雲染被眾人捧出來,她道:“三公子,我可不會這個。”

“不會可以學嘛!”

“只怕囊中不堪獻陪。”

宗姬鳳林攢眉:“沒事,真金白銀原本就嫌俗氣,拿進拿出不雅,我們都用籌碼替代,雲老爺輸了算我賬上。”

此話一出,大夥兒哄然,這可是天大的交情!

雲染道:“這可擔不起,玩起來就沒意思了。”

吾棲彥光傍坐觀聽,此時已微喻其意,將雲染按入席中:“沒事沒事,反正不即時結賬,雲老爺只管入座,今日壽星最大,全聽他的!”

鹽商們個個都是極識顏色的主,紛紛道:“是是是,雲老爺盡管打了再說!”

廩君苕華一雙小眼睛在宗姬鳳林與雲染間瞄過來,瞄過去。

其實被他們稱作“鬥葉子”的牌局,和後世盛行的麻將差不多,只是花色不盡相同,雲染略記一記,也就會了,分得三種籌碼,紅綠原三色,紅木牌簽數最大,原色的最小,她拈起原色的問:“這一註是多少?”

“不用問,只管打就是了。”

雲染想,不管怎樣,總歸盡量自己承擔,因而全神貫註,結果運氣好,並未輸,最後還弄了副大的,結尾一算,共贏了六個紅籌,十幾個綠籌,數十個原色籌碼,橫豎是贏,雲染想把它們都賞了周圍服侍的及戲囡兒,剛一說,仆從們紛紛喜上眉梢,雲染從紅的發起,吾棲彥光卻大搖其頭,湊過來道:“太多了,原色的也就夠了。”

雲染心中起疑,居宜悄悄到耳邊一說,才知道紅籌一註值千兩銀子!

雲染看著大輸卻仍混不在意的壽星大人,心裏懷疑莫非他受了他二哥指使故意為之,自己豈不有變相受賄之嫌?

漣漪倚在欄桿邊招手,“三公子,都準備好了,放煙火麽?”

宗姬鳳林呷一口橙茶,“唔。”

管事們去擺座位,廩君苕華直接往檻闌走:“我的甭擺了,直接到廊下看就好。”

管事們一共只擺了三個座位,吾棲彥光那個還是特地給他面子安排的,而富甲一方的鹽商們此刻只有站立的份。雲染官微職小,當然也沒份了,她隨著商人囡兒們一起踅出廊下,不知哪裏做好暗號的,只見周圍窗寮忽然全行關閉,廊下所有燈燭盡行吹滅,四下裏一霎變得黑魆魆地。

“雲老爺。”

“……”

雲染看著前面趁黑故意大吃囡兒們豆腐的某少,心裏實在無語,因而沒註意答話。

“雲老爺。”那人又低叫了一聲。

“啊?”

她返頭,看到一個侍從靠近來,“三公子有請。”

都快開始了,還有什麽話?雲染遙目一下首席,頷首。

“你坐這兒。”宗姬鳳林扇子指指左邊空著的位置。

“這是廩君大少爺的位子。”

雲染不懂他作甚,望望右手的吾棲彥光,他側頭看著欄外,似乎根本沒聽他們在說什麽。

裝聾作啞。雲染想。

“他不坐,你坐好了。”宗姬鳳林漫不經心的表情。

“不用,站著挺好。”雲染道謝。

“你好歹是個官,跟些庶民在一起混什麽?”宗姬鳳林道:“叫你坐你就坐。”

笑話,要考慮到她是個官,怎麽一開始就不多擺一張出來?雲染忖,況且,他自己不也是一介白衣麽?

轉念一想:“要不,我拿這個換。”

宗姬鳳林看向她攤開的手掌。

六個紅籌。

他怫然:“這是本公子輸出去的東西,你什麽意思?”

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雲染得出結論:他應該不是他哥派來的。

故爾不介意他的惱怒,她笑一笑:“算我的賀禮。”

宗姬鳳林挑眉,看她半晌:“沒有誠意。”

“六千兩銀子還沒有誠意?”她多少年的俸祿也賺不到這個數目。

“我不要。”

好吧,雲染收回手,承認是沒有誠意了點兒,但一句“你想要什麽禮物”卻說不出口,誰知道這位三公子會怎麽樣個獅子大開口?

凝窒間,倏然上下四旁一片火光,倒映在前面湖中,一條條異樣波紋,明滅不定,雲染暗地裏松口氣,來得正好,煙花開始了。

無數人看得出神,片刻之後,交頭讚好。

兩串百子響鞭劈劈拍拍震響,一陣金星亂落如雨,耀眼光明中,一根長長的兩層高竿被立了起來,一頭老虎出現在最上邊!

大夥詫異,細細一看,方瞅明白老虎原是紙糊而成,但聽大鼓隆隆,無數白色光球閃爍盤旋而上,老虎動了,顛首掀尾,接連翻了十百個筋鬥,不知從何處放出花子,滿身環繞,跋扈飛揚,儼然有攪海翻江之勢,看的人歡聲雷動,喝彩不絕。

接著銅鉦喤喤,兩個紙人冉冉升上,落在高竿第二層——也不知這是何技藝,底層聚看的差役眾人們有忍不住的跑到伺人前去細看,僅幾絲引線拴引而已——伺人將其中一根點燃,但見一點火星,緣著引線,沖入紙人內,紙人頓時亮起,眉目歷歷畢現,手舞足蹈一番後,唰地各翻一幅手卷下來,合起是“喜祝廿壽,福澤綿延”八個大字。

看的人並喝彩也不及了。

兩紙人躬身,退場,紛紛然墜地而滅。

沒待眾人惋惜,鐘魚鐃鈸樂聲乍起,俄而老虎覆動,口中吐出數十月炮,如大珠小珠,錯落滿地,渾身鱗甲亦冒出白煙,氤氳濃郁,良久不散。上上下下高高低低無數煙花也圍著湖面同時放了起來,此時的花色與之前又不相同,朵朵皆作蘭花竹葉,望四面飛濺開去,真當得起火樹銀花四字。

足有一刻時辰,煙花才陸續放畢,八音漸消,伺人將引線放寬,白虎如來時般隱然不見,四下裏重新恢覆黑魆魆一片。

各處所懸紗燈陸陸續續點將起來,看得興發的眾人這才回神,樓下討論得聲如鼎沸全沒了規矩也就罷了,就連見多識廣的鹽商們也一個勁讚嘆:“如此煙火,得未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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